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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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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風仙君站在桃花林間, 一個本應不存在的人站在本應不存在的桃花幻境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夢境般的氛圍。

盡管先前已經和齊風仙君見過,且也算正式交過面、互相認識了,可是到底沒有說過幾句話, 且齊風仙君看上去也不是那種喜愛與不熟悉的人聊公事以外話題之人,雖說也不是不好相處,但白秋終究有幾分緊張局促之感……除此之外,還隱隱有些好奇。

他此時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可其實卻是現實中早已仙逝的仙君、奉玉曾經的摯友, 只因在妖王的記憶中有個影子,方才能這般栩栩如生。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奇異的感覺, 奇異到白秋都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眼前的齊風仙君。

與認識但是彼此極少說話的人彼此碰面最是難辦,哪怕硬是找話題, 空氣中仍是彌散著揮之不去的尷尬之感。

白秋也不好意思多打擾他,想了想,便出聲詢問道:“那個……齊風仙君,你知不知道主院大堂在哪個方向?”

說到此處, 白秋的臉頰不由得不好意思地紅了幾分, 解釋道:“剛才帶我過來的天兵臨時離開了, 我不認識路,走到這裏就迷路了,所以……”

齊風仙君似是一頓, 接著理解地點了點頭, 平直的袖口隨著他的手臂擡起而垂下, 他往附近的一條路擡手筆直地一指,回答道:“仙子順著此處一直往前走便是,要不了多久。”

他稍稍思索了片刻,又補充道:“仙子說話不必太過在意我,平常些便是。我已經知曉現在天軍營的情況,並未糾結於此,如今也在為將軍征討妖王一事出力,是天軍營中一員。曾經如此,日後亦是如此,仙子如何對待天軍營中的一眾仙神,便也如何待我便是。”

白秋聽到這番話便是一楞,齊風仙君話裏是委婉地說明了他曉得自己在妖境外已經身死道消、並且並未介懷,故而白秋一聽便紅了臉,明白他是看出了她對待他的態度有些小心翼翼……白秋臉上微微一燒,連忙點了點頭,只是當著齊風仙君的面,又剛剛被對方點出心事,要這麽快放開也不容易,仍有幾分拘謹。

白秋小心翼翼地朝齊風看了一眼,只見齊風仙君神情未變,仍同之前一般鎮定而坦然,似是的確不在意此事。

先前在大堂中見面時,由於齊風仙君是端坐著的,看不大出來,白秋這時才發覺他個子生得很高、體態修長。齊風仙君顯然今日穿得已是和昨日不同的衣服,明明昨日那件還十分幹凈整潔,以白秋的距離,正好能隱隱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像這樣熏香的,大多是平日裏的生活極為自律規律之人。

這個時候,齊風早已對他人的反應習以為常,故而見白秋如此,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動作。只是他稍頓之後,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白秋身上掠過,因知道對方是奉玉神君的心上人,齊風對她自是也有些特別的情緒,有些好奇。他的視線慢慢地將白秋打量了一遍,最後慢慢地落在她佩在腰間的劍上。

齊風一頓,問道:“你會使劍?”

白秋隨之微怔,手下意識地放到劍柄上,將佩在身邊的劍拿到身前,問:“你說這個?”

等齊風頷首之後,她便老實地回答道:“會用,但算不上很好……我小時候隨爹和兄長學過一些,然後近一年來,主要是神君和靈舟仙子在教我。”

“靈舟……”

齊風仙君說到昔日舊友,嘴角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道:“可惜她今日不在這裏。我記得靈舟她善的是弓箭,讓她換別的都不太肯,愛喝酒,仗著喝不醉動不動幾缸幾缸喝,連累那些入營不久的小天兵喝得爛醉如泥……而且幾千歲的人了都還和小姑娘似的同長淵鬧脾氣。想不到在外頭,她現在居然已經可以教人練劍了。說來……你身上這件外衫,是不是靈舟借你的?”

白秋楞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她身上的確是罩著靈舟仙子借給她的這件紗衣,輕薄的紗攏在原本的衣物外,隨便動一動就輕飄飄的,甚是好看。

白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道:“……仙君知道這件衣服?”

“自是曉得。”

齊風仙君嘴角笑意未消,繼續說道:“這是當年長淵贈她的生辰之禮,彼時天庭成立還不久,神仙之間尚且都不大熟悉。長淵當時在上古仙神中還算不得突出,他自己自是織不出這樣的雲紗,又想有抵禦惡妖的奇效,為了成這麽一件衣物,不知跑了多少仙宮,求了多少神仙,費了不少功夫才弄出來。只可惜百密一疏,靈舟也是天軍營中的仙將,平日裏都穿軍甲,這樣一件紗衣,如何套在軍甲外面?靈舟收到長淵一番心意肯定是高興的,即使勉強也穿了幾天,她平時不是這麽個形象,穿一日就被笑一日,結果最後還是壓了箱底……想不到時至如今,靈舟竟還留著這件衣服,這小姑娘麻煩雖多,終究是個長情之人。”

齊風仙君說得甚是懷念,他像是隨口一說,白秋卻是聽得入神。

這世間還能將一萬多歲的靈舟仙子叫作“小姑娘”的人已然不多了,白秋聽到這個詞,方才恍惚想起,奉玉說過齊風仙君的年紀是在他之下、在靈舟和長淵之上,齊風在四人中排第二,大約也是同理。

白秋想了想,看著齊風,忽然問道:“若說長情之人……仙君你可也是?”

齊風原本還沈浸在昔日回憶之中,忽然聽到白秋問了這麽一句,笑容微斂,不解地看她。

白秋突兀地說出這麽一句話已是後悔,畢竟她與齊風仙君不是太熟,說這麽一句話未免過界,可此時齊風仙君看著,她也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

白秋道:“仙君你剛才說你仍是天軍營之人,是天軍營中一員,如今也在為征討妖王一事出力。可是仙君你不是已經曉得,你是妖境裏的人,而妖境是妖王記憶中的一部分,若是妖王神魂被滅……”

白秋頓了頓,不知該不該往下講。她擡眸看了面前的齊風仙君一眼,方才道:“……仙君你……也是會隨著妖境,一起消失的啊……”

白秋話音落下,兩人之間有一瞬間的寂靜。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齊風仙君,只見他神容未變,不驚也不懼,只是神情也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秋自己並不是幻境之人,因此猜不到幻境中的人到底是怎樣一種狀態。他們雖然是記憶的一部分,可是像這等大妖的記憶,記憶中人也有情感,反應和真實中別無二致,整個記憶自成一境。幻境之景雖說是幻境,但是對於幻境裏的人來說,這便是他們的一處世界也未必。

白秋抿了抿唇,看向齊風仙君,終是道:“仙君你……不怕的嗎?”

齊風原本未言,大約是白秋這麽問他,他也不知該接什麽才好。但此時聽到這一句,齊風總算有了反應,回答道:“軍中之人,何怕之有?”

他看了眼白秋,終是開口,聲音比以往更有鄭重之氣:“你原先應當聽將軍說過,我並非武將,我在天軍營中,本為天官。但即便如此,我在入營之時,便同其他天兵一樣立過誓,既為天軍中人,便需守信義、重仁德,以天下蒼生為重,以世間萬物為本。天為道,地為基,聽軍令。我既追隨將軍,便將生生世世追隨將軍,至死不渝!即便我人在妖境之中,亦是如此。妖王修行無道,你可知若是妖王再現世間,再領手下一群無知無畏的惡妖,該有多少人間生靈喪命,該是如何生靈塗炭?”

齊風仙君微滯,言道:“與之相比,我不過一個記憶之人,死又何妨?我本不為真,消失也屬天命,若要說遺憾,便是可惜我只能陪將軍到此,不能再常伴左右。好在以我聽旁人所說,按我近日所見,長淵和靈舟都已成熟,可以獨當一面、代我輔佐將軍……”

齊風仙君說到此處,已是微有安心之色。

他說:“仙子不必為我憂心,天軍中人看淡生死,卻不會服天命。我在外雖已身死,但此定不是絕境。等稍待些時日,定有我重新飛升、再回天庭之日!,到時,我便可再伴將軍左右,再回去面見天帝。既然我在這裏如此想,如今外面的真我,定是也如此想法,不需多時,我必回天!”

齊風仙君說得暢快自然,一席話說下來,語氣不緊不慢,大約是早已想好,無非是白秋問起,方才回答。

白秋聽得呆怔,齊風仙君話裏卻是平穩,仿佛世間之事本就應當如此、本就是天理倫常。

不過齊風說完,又停頓片刻,目光終究又在白秋臉上一掃,笑了笑,道:“不過如今看來……除了靈舟和長淵,將軍和天軍營之事,也要勞煩仙子多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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